“哥哥,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去死，請讓我去死吧。”

昏暗的辦公室內, 艾普麗整個人蒼白的如同薄紙, 她的羽翼從單薄的肩膀後面緩緩展開，卻分明只剩下一對，更是羽毛稀少。

她湛藍的雙眸滿含悲傷, 語氣也充滿絕望：“我們原本就該合為一體，是哥哥可憐我，才讓我單獨存活著。”

艾瑞克擰著眉頭, 拉開抽屜, 拿出一根針劑，將其打入艾普麗的手臂，沈著臉道：“副校長不會允許我們這樣死去, 他肯定會想辦法來救我們, 艾普麗，別悲觀別喪氣，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裏。”

聞言，艾普麗的神色反而更加晦暗了。

“副校長大人心中只有全宇宙的大局，他真的在乎我們的死活嗎？……與其指望他，還不如指望校長大人來救我們。”

針劑裏的溶液全部推進艾普麗的身體內，艾普麗的羽翼漸漸煥發了生機, 羽毛接二連三長出來了。

艾瑞克把空掉的針管收好，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裏。

他轉過身體，撫摸著艾普麗殘缺的羽翼，眼中隱隱露出心疼, 但聲音還自信有力：“再等等, 我們會等到他們的！”

“還要等多久呢哥哥, 我們都已經在這裏等五天了，連舊神能量補充劑都只剩三只了，不會有人來救我們的，只能我死掉，成全你活著。”

“不會的，艾普麗……。”

這時，門被敲了敲。

艾普麗“刷”地把胳膊上的衣袖拉下來，和艾瑞克對視了一眼，收回了羽翼，後縮進了沙發裏。

“艾瑞克！”門外是西奧多，他的聲音熱情洋溢，“宇宙神子已經走進我們的陷阱，此時不捕捉，更待何時？”

艾瑞克只好走過去拉開了門。

隔著金絲邊眼鏡，西奧多的眼神在兩秒內掃視完畢整間辦公室。

艾瑞克也沒有阻止他看，只淡淡道：“我知道了，這就去。”

“那就好，不過……”西奧多笑了笑，修長的眼尾透露出狡詐的味道，他從白大褂裏掏出了一管綠色液體，遞向艾瑞克：“我看令妹最近身體不適，特意送來了藥劑。”

艾瑞克看著藥劑，眼睛微瞇了下，很快就恢覆正常，伸手打算接過藥劑，卻被西奧多躲開了。

“這藥劑是醫院裏每位員工都要喝的，不喝的話，會陷入神域創造的夢魘之中，逐漸變得虛弱。”

西奧多推了推眼鏡，低聲道，“後勤處從未見到令妹當面喝下藥劑，難道令妹身體弱，是和這個有關嗎？”

艾瑞克不動聲色道：“自然不是，艾普麗身體殘缺，體弱是自然的。”

西奧多煞有其事地點點頭：“真是可憐啊，不過等我們抓到宇宙神子，研究出不需要源藥就能進化的藥劑，令妹的身體就能通過進化恢覆如常了。”

他把藥劑放到艾瑞克的掌心，還滿意地拍了拍艾瑞克的肩膀：“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，不過我還是需要你能當著我的面，給你妹妹餵下這個藥劑，以表明你們忠實於我的立場。”

艾瑞克攥著藥劑，陰冷的殺意在眸中一閃而過，他扯起嘴角笑道：“閣下無須懷疑我的忠誠，我已立下神誓，終身服務醫院，否則爆裂而亡。”

“但你妹妹好像沒立誓。”

西奧多還是笑著，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，他堵在艾瑞克和門之間，導致艾瑞克無法關上門。

艾瑞克明白西奧多的意思，他想要盯著艾瑞克親自把藥劑餵給艾普麗。

簡直忍無可忍。

這鬼藥劑是倫農院長的粘液，能控制低等神明的思維和行動，對擁有精神系技能的艾普麗傷害很大，堪比核輻射汙染大海。

——醫院的規則，所有員工必須當著後勤處員工的面喝下藥劑，至於後勤處員工，由院長親自監管喝下藥劑。

當初是艾瑞克和倫農混熟之後，才能讓艾普麗領著藥劑回房間“喝藥”。

可沒想到倫農消失，西奧多就迫不及待上位了，現在還跑到他面前，逼艾普麗喝藥。

說起來，一個小時前宣布圍攻宇宙神子的會議上，後勤處的員工一個都沒來，這之後更像消失了一般。

艾瑞克懷疑是西奧多將後勤員工吞食了。

尤其西奧多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，笑起來像個作惡千萬年的大魔頭，特別變態神經質。

極有可能是暴食，導致的能量堆積。

“好，如果您想看的話，”艾瑞克笑著，“我自然可以親自給艾普麗餵藥。”

西奧多挑了挑眉，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，顯然萬分期待。

艾瑞克轉過身，笑容消失，後腮幫子咬緊，拿著藥劑靠近艾普麗。

低等神明無法抵禦源藥的副作用。

長時間待在源藥含量高的空氣中，艾普麗燦金色的頭發已然失去了光澤，變得幹澀粗糙，整個人從嬌艷欲滴的玫瑰，變成了枯萎的野草。

艾瑞克心很痛，但卻無可奈何。

直到此時此刻，他還在想，如果宇宙真的有宇宙之神，祂為何聽不到他的禱告，為何要讓祂的子民遭遇這一切？

“艾普麗，”艾瑞克努力讓聲音不那麽僵直，嘴角還擡起了笑容，“喝下藥就會好了。”

艾普麗看著他，問了一句：“真的嗎？哥哥，你沒有騙我吧。”

倚著門框的西奧多緊緊盯著他們倆。

艾瑞克硬著頭皮說：“喝了就會好了。”

艾普麗眼中飽含失望。

或許是哥哥這些天對這群陌生邪惡神明的無底線妥協，讓她心裏極其壓抑。

怒火在她胸膛燃燒。

她一把拿過艾瑞克手中的藥劑，扭開瓶塞，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下去了。

艾瑞克皺緊眉，有些擔憂地看著艾普麗。

西奧多啞著嗓子笑了笑，還鼓了鼓掌：“雖然你們是兄妹，但艾普麗的性格更加爽快，讓我想到我還是普通人類時曾愛慕的女孩，那是個千金大小姐。”

西奧多的眼神帶著懷念：“我知道那是個壞女孩，家裏人都提醒我不要靠近她，但當看見她時，我還是忍不住，一而再，再而三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，沒辦法，全場就她最明艷，最嬌麗，誰都無法忽略她，她簡直天生萬眾矚目！”

艾瑞克不知道西奧多發什麽瘋，在他辦公室門口，說他妹妹和他曾經愛慕的人類女孩相似。

拳頭硬了。

“沒關系，”西奧多似乎沒發覺艾瑞克的怒火，依舊沈醉在過去，“只要進化到神塔三層，我就能打敗所有競爭者，徹底擁有她了，愛麗絲·約克。”

說完，他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，邊笑邊離開了這裏。

艾瑞克：“……”

瑪德！神經病！

這小子絕對吃了後勤部的員工！

忽然門口一個晃身，西奧多伸出腦袋，笑瞇瞇道：“別忘記出發哦。”

艾瑞克緩緩提起微笑，道：“稍後就到。”

西奧多滿意地離開了。

這次是真的離開，沒有再回來。

艾瑞克長呼一口氣，走過去把門關上了。

剛轉回身想問“艾普麗你還好吧”，胸前一痛。

一只細瘦的手掌貫穿了艾瑞克的心臟。

鮮血噴濺而出。

艾瑞克慢慢扭過頭，看到矮小的艾普麗一臉陰沈地盯著他，眼神冰冷異常，就像猛獸在盯著註定死亡的獵物。

“為什麽？”他問。

艾普麗冷聲回道：“弱肉強食，物競天擇，我原本想把我自己給哥哥，可哥哥實在太沒用了，所以……還是你死去，我活著吧。”

手掌從胸口抽回。

大口大口的鮮血從艾瑞克的口中湧出，他從門上慢慢滑落到地上，死前仍看著艾普麗，眼神談不上多憤怒和痛苦，反而是更多的擔憂和失落。

他死了。

過了很久，又似乎並沒有很長時間，艾普麗蹲下身子，冰冷而麻木地撕扯下艾瑞克的血肉。

身為地球曾經的生命之神，她期盼著或許有一天，她能擺脫舊神的殘缺，恢覆實力最巔峰的時刻。

也只有在那時，她才有分裂出哥哥的可能。

至於現在——

她會讓西奧多付出蔑視她的代價。

……

……

在石碑的“度化”功能下，托瑞斯的神域徹底消失了。

四周恢覆成地牢的模樣。

龐提安撕裂空間，離開了這裏。

洛唯看了一眼繃著臉不說話的郃孳，rua了rua橘貓後，托著貓腿遞到郃孳面前，說道：“接著！”

郃孳一楞，乖巧地接過橘貓。

大王瞇起豎瞳，眼神詢問洛唯想幹什麽？鏟屎官不想當了嗎？

洛唯淡淡道：“好好抱著，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貓和你自己，懂嗎？”

大王“喵嗚”兩聲：“是老虎不是貓！”

郃孳愛不釋手地揉著橘貓的腦袋，總算不繃著臉，笑道：“好，你放心，我肯定能幫你照顧好貓的！”

石碑更是歡呼雀躍：“軟飯！軟飯吃上了啊！這叫什麽！上天是會把機會給予擅長等待的人，你兄弟等不了跑了，就輪到你了！”

郃孳心中微動，可只敢垂著頭摸摸貓咪，不敢看洛唯。

他們順著地牢的長廊往前走，兩旁的牢房低矮緊密，裏面都關著奇形怪狀的人類變異體，他們痛苦□□著，聲音嘶啞難聽，還有著奇怪的韻律。

大王喊道：“屏蔽聽覺，這群人說的都是魚類語言，會汙染精神世界！”

“風喪”開啟。

洛唯借助風的流向，把□□聲穿向別的方向

。

“魚類？”洛唯若有所思，“我原本覺得他們變異的形態和倫農相似，卻原來更像魚類嗎？”

洛唯想起這些變異者身上密密麻麻的鱗片，恍然大悟：“如果是人為使普通人類進化，進化的方向顯然是海洋生物更適合，畢竟全世界體積最大的動物是藍鯨。”

郃孳也在石碑的解釋下明白了：“石碑說這裏的人類都遭到了‘源藥’副作用汙染，‘源藥’副作用是什麽？”

洛唯提問他：“進化失敗是什麽樣子？”

這點知識郃孳已經惡補過了：“情感方面是人類七宗罪的放大版，身體方面是進化不完全，殘留人類特征和神明的特征。”

“是啊，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。”

洛唯頓住腳步，摸了摸下巴道：“源藥的副作用和進化失敗的表現是差不多的，但這些進化失敗的人類，只表現出進化不完全的特征，神智卻沒有失常，反而呆滯、沈默，像是癡傻了一樣。”

郃孳皺起眉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這裏的源藥有問題？還是……”

洛唯搖搖頭：“一切還要進醫院看看才行。”

說著，她抓住郃孳的胳膊，開啟了“穿梭”。

下一秒，他們出現在醫院內部。

光滑的大理石地板，粉刷得死白的墻壁，淺棕色的病房門，門上的窗戶都大開著。

洛唯看向病房的門牌號。

他們現在就站在0號病房前。

病房內部漆黑一片，走廊的強光一絲也透不進去。

毛骨悚然的窒息在蔓延。

大王趕緊大聲“喵嗚”了一句，洛唯才從冷汗中清醒過來。

吸取上一次的教訓，她沒有直接穿梭進病房，而是先開啟了“時空之皇”，試圖將眼前的空間折疊，從而看到門內的情形。

下一刻，她大叫一聲。

聲音淒厲。

把郃孳和大王都嚇了一大跳。

“怎、怎麽了？”郃孳有些無措地問道，“門內有什麽嗎？”

洛唯怔怔的，扭頭看向郃孳，眼神清澈，忽然問了句：“你是誰啊？”

又仰著脖子在原地環顧一圈，繼續好奇地問道：“這裏是哪兒？”

郃孳呆住，下意識後退一步。

對聲音極其敏感的他，察覺到洛唯方才的發聲腔調很不對勁。

“洛唯”皺緊眉頭，有點生氣道：“先生，你怎麽不說話呢？一位紳士最起碼的禮節，是要禮貌回應一位淑女的話，你不懂嗎？”

郃孳嚇得扭頭就跑。

救命啊！

這絕對不是附身愛麗絲的那個女士！

還先生，還紳士，還淑女！

那個女士，那個宇宙神子，張嘴不是辱罵他，他就謝天謝地了！

“你跑什麽啊！你回來！”

“洛唯”也跟著跑起來，邊跑邊嫌棄自己身上的黑色夜行服：“這麽難看的衣服究竟是誰給我穿的？！”

見郃孳都快跑沒影了，“洛唯”忍不住亮明了身份。

“我是愛麗絲·約克！我爸爸是一等公爵約克！你停下來！你要是帶我回家，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！！！”

愛麗絲氣喘籲籲地停住腳步，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息著。

地底深處的寒意鋪天蓋地而來，愛麗絲還沒緩過來，就忍不住打個了寒顫，淚意湧上鼻頭。

她委屈極了。

明明剛從皇宮出來，在皇宮護衛隊的保護下回家的途中，忽然就來到這所醫院，走廊仿佛沒有止境，看不到絲毫透進來的陽光，墻壁上掛著的煤油燈更是快要熄滅般微弱。

最關鍵的是，一路跑來，沒遇到一個活人。

這裏。

好像根本就沒有人。

愛麗絲抱緊膝蓋，把臉埋了進去，咬著唇克制著哭聲。

忽然——

“你說真的？”

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。

愛麗絲擡起頭。

是去而覆返的郃孳，他正認真地看著愛麗絲，重覆問道：“你剛剛說的是真的？”

似乎被這個高大的黑發紫瞳的男人帥到了，愛麗絲恍惚了一下，才說：“什麽？”

郃孳有些不耐：“你說我帶你離開這裏，你就會給我很多很多錢！這是真的嗎？”

愛麗絲雙眸一亮，趕緊說：“這當然是真的！約克家族從不做無效的承諾！”

“很好！”

郃孳滿意地笑起來。

他彎下腰，把愛麗絲拉起來，順著原來的路回去。

“回到最初的病房，”他的語氣暗藏著引誘，“我就能帶你找到回家的路了。”

石碑在郃孳脖子上跳動，暗罵郃孳進化後也變壞了，都學會欺騙天真可愛的女士了。

他和他的兄弟們，不僅長相一致，早晚就連性格也會變得一模一樣。

比如現在。

他和他的兄弟們，似乎同時愛慕著那位宇宙神子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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